The Universe I Dance In

Ⅳ白琉球

        這天白琉球剛清醒，便發現枕邊的男人正專注地看著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  「怎麼了？為什麼要這樣盯著我看啊？」

        她有些迷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，又把頭往男人的懷裡蹭著尋求溫暖。男人袒露的胸口平穩地起伏著，令人心安的聲聲搏動彷彿安眠曲似地又催得她昏昏欲睡。但男人似乎沒有要讓她重回夢鄉的意思，輕輕挪動身軀，爬起身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這麼可愛的淑女，我怎麼捨得不去看呢？可惜時間不早了，真的該起床啦。」

        聽到一如往常富有磁性的低沉聲音，她有些不情願地放開對方溫暖的懷抱，抬頭衝著男人撒嬌地一笑。

        「不要嘛，我還要再睡一下。」

        像是要測試男人底線似地，她耍賴地瞇上了碧綠的雙眼，一邊偷看男人的反應。

        「唔，真是沒辦法哪。」

        男人寵溺地笑了一聲，將嘴唇湊到她的耳邊輕語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麼可愛的淑女希望我怎麼做呢？要我抱妳下床還是讓我幫妳醒過來呢？」

        由耳垂處傳來的溫熱麻癢感早就快讓她忍不住笑意，一聽到男人提出的建議，她的忍耐還是破功了。既然能繼續窩在他的懷裡，那有什麼好不答應的？

        「好吧，那阿奇你抱我。」

        此刻白琉球的眼睛早已是雪亮無比，望向阿奇波爾多的眼神裡一點也看不見睡意。

        「是，我可愛的淑女。」

        阿奇波爾多只是輕輕笑著，下一秒白琉球就發現自己已經在他精壯的臂彎之中。她像隻貓一樣滿足的蜷伏在這個帶給她無比安全感的男人懷中，只差沒有打呼嚕來表示滿足了。

        阿奇波爾多輕手輕腳地讓她安坐在床上，自己便走向衣櫃，隨意揀了一件馬術衫把頭套進去；接著摸出一條摺疊整齊的馬褲，慢條斯理地將充做睡褲用的休閒褲褪下。

        基本著裝完畢，他便從一旁的大衣架上拿下平日穿著的風衣，再戴上寬邊牛仔帽，回頭望向正坐在床沿踢著小腳的她。

        她望著自家男人的動作，心裡飽實得無以復加。

        突然，她的腦海中閃現了另一個男人的形體。他比阿奇波爾多更高，舉手投足間也帶著深切的嚴肅；一雙糾結的眉間總有精光乍射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比夜晚更加深沉的黑暗。

        「啊，其實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的，為什麼不多笑一點呢？」 

        白琉球的自言自語話音剛落，阿奇波爾多原先流暢的動作便猛地頓了一下。

         「咳、大小姐，我們差不多可以下去吃早餐了。」

        阿奇波爾多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僵硬，她不禁困惑了起來。

         「阿奇，你怎麼了？臉色好像不太好呢！」

        她其實一直都覺得最近阿奇波爾多的態度很奇怪，但是不管她每次怎麼問，他都會告訴她千篇一律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沒事，放心。」

        又是一個看起來很勉強的微笑。她幾乎要開始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做錯什麼事惹他生氣了，無意識地緊咬下唇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好啦，走吧。」

        阿奇波爾多見她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，便上前一步牽起她的手。她感覺到手心傳來的熱度，抬頭望向自家男人，他的眼中卻的的確確是波瀾不驚的樣子。

    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吧？

        「嗯！」

        她綻放笑顏，一蹦一跳地拉著阿奇波爾多出了房門。

        一進到餐廳，家人們便紛紛向她進行日常的問候。這時餐桌已經坐了八成滿，但桌首的位子一直為她保留著。

        「球球姐姐！」

        個子嬌小的史普拉多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她面前，一手扯著她的紫色長禮服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們今天一起去河邊嘛！我昨天發現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喔！一起去嘛！」

        「好啊，可是要等到今天的任務結束才行呢。」

        對她來說，史普拉多是一個弟弟一般的存在，因此對於這樣孩子氣的舉動，她總是報以溫柔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  「嗄，好吧。」

        「那我們約好囉，下午要一起去喔！」

         史普拉多噘起嘴的樣子，惹得她一陣輕笑。像是嫌氣氛不夠熱鬧似地，利恩也湊了上來。

        「欸，小鬼頭，我跟你做個交易，你跟我講你說的地方在哪裡，我就把艾茵讓給你一整個星期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哼！不要看我是個孩子，就小看我！」

        史普拉多年輕的臉龐上出現了不符年齡的老成表情，和剛才展露出的孩童稚氣大相逕庭。

        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問這個是想要約姐姐一起出去玩嗎？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、臭蟑螂！」

        「這樣啊？真可惜，我本來想說這整個星期都完全不去跟你搶艾茵，既然你這麼不領情，那我就不客氣囉。」

        利恩一臉奸詐的笑容讓史普拉多陷入了沉思。過了一會兒，史普拉多才不情願地抬起頭瞪著總是霸佔姐姐的臭傢伙。

        「連見面和說話都不行喔！」

        史普拉多又多附帶一些條件，順便觀察了一下，但利恩卻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  「好啦，小鬼頭廢話這麼多，還不跟我講到底在哪裡？」

        利恩急不可耐地把史普拉多拉到一邊便開始詢問起細節。

        「上菜了上菜了！！！不相關的人給我閃一邊去！！！」

         一聲大叫在她和阿奇波爾多背後響起，連帶著便是餐桌上家人們的一陣驚呼。

        他們一回頭，只看到一整疊堆得像座小山高的吐司高速向他們飛馳過來；幸好阿奇波爾多反應夠快，把她護在懷裡後迅速往一旁迴避，才沒有和吐司山撞個正著。

        在閃避之間，幾道身影從餐桌上飛身而至，攔劫下了這座移動吐司堡壘，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悲劇。

        「艾‧依‧查‧庫，我到底跟你說過多‧少‧次不要去給弗雷特里西前輩添亂？」

        看到艾伯李斯特幾乎可以說是陰慘的笑容，全家人心裡都開始替艾依查庫默哀了，只有她還搞不太清楚狀況。

        「哇！怎麼可以把吐司疊得這麼高？好厲害喔！」

        她一開口，餐桌上就突然陷入一陣奇怪的靜默。過了好一會兒，艾伯李斯特推了一下眼鏡。

        「大小姐，重點不是疊得有多高，重點是根本不應該這樣送食物上桌。」

        艾伯李斯特一手揪住已經放下吐司山的艾依查庫的軍服後領，一手撈起了兩人份的早餐。

        「請大家慢用，我們先離席了。」

        「啊！我的牛奶啊！喂！艾伯！我要喝牛奶啊！」

       艾依查庫一邊大叫的同時，一隻包覆著棕色鎧甲的手伸了出來，將分裝好的小壺牛奶塞進艾依查庫的懷裡。

        「抱歉給你添麻煩了，馬庫斯。」

        艾伯李斯特有禮地朝馬庫斯點了點頭，接下那一小壺溫牛奶，也不等對方回應就直接拽著艾依查庫離開了。

        「大小姐，今天的培根煎得還不錯呢，吃吃看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 繫著圍裙的弗雷特里西捧著一大壺冰橙汁走進餐廳，一面招呼她，一面坐在平日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    視線一掃，她赫然發現弗雷特里西旁邊伯恩哈德慣坐的位置到現在還是空的。

    伯恩他不是作息都很正常，怎麼這麼晚還沒下樓？

        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心裡漾過一絲空虛，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，就這樣愣愣地望著伯恩哈德的空位。

        「啊，等等要幫伯恩哈德那傢伙留一份食物。說什麼要去城裡辦事，我看根本就是要去補充咖啡存貨嘛。」

         像是在替自己說明似地，弗雷特里西大聲說道。

     這樣啊……那今天的任務要怎麼辦呢？

       她眼簾一垂，沒有注意到一旁阿奇波爾多混合著挫敗和欣喜的古怪神色。她和阿奇波爾多分開，一個人靜靜地走到桌首的位置就坐。其他家人等到她坐定開動後，才跟著開始進食。席間刀叉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，歡笑聲和話語聲也間歇流進她的耳中。

        難道要帶史普出門嗎？

        白琉球想到那孩子還沒有太多實戰經驗，今天要去的地區又有著相當兇惡的怪物，一對柳眉微微下垂。

        「大小姐，今天伯恩哈德有事出門，任務隊伍裡近身搏鬥的位置空下來了。」

       阿貝爾的大嗓門讓整個餐桌都靜了下來。

       「妳打算派誰出任務？」

       「唔，我還沒想到呢。」

       「家中有能力擔當近戰主攻的角色有阿貝你、閃閃、王子、公主、利恩、史普，你們有誰想要今天出戰的嗎？」

       「我今天要清掃廚房，實在沒有辦法出任務，對不住了。大小姐還是讓別人去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弗雷特里西首先一臉尷尬地搔搔頭。

       「古魯瓦爾多，我真是為你感到可憐。看在你為了某人神魂顛倒不知所措的份上，我只好勉為其難今天一整天充當你的愛情軍師了。大小姐，我們兩個就不用算進去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布列伊斯無視古魯瓦爾多殺氣濃濃的瞪視，輕攏了一下銀白色的長髮。

       「球球姐姐，我可嗚──嗚──嗚──」

       史普拉多才張嘴要說話，就被利恩從後面摀住了嘴巴，話語聲全變成了語焉不詳的悶哼聲。

       「大小姐，我跟小鬼頭還要討論約定的細節，人我就借走囉──哎唷！你個死孩子，咬我幹什麼？放開啊你！喂！很痛耶！臭小鬼！還不快放開！」

       利恩說到一半，史普拉多銳利的牙齒就深深地嵌進了利恩的手掌，疼得他拼命甩動右手，卻怎麼也無法掙脫對方的箝制。

       「好了，史普拉多，你今天還是留在家裡吧。等你實戰經驗多一些，再帶你和艾茵一起出任務，好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她望著童稚氣息濃厚的史普拉多，笑著安撫緊咬著利恩不放的獸人孩子。一聽到可以和姐姐一起出任務，史普拉多連忙眼睛發光地用力點頭。

        這下只剩阿貝爾一個人選了，然而阿貝爾只是轉頭看了阿奇波爾多一眼，才作出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  「大小姐，今天城裡的武器店進了一批貨，我想找把合手的劍來替換現在這把，沒辦法出任務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  阿貝爾聳聳肩，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   「這樣嗎？果然還是沒辦法啊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 她有點苦惱地思索著，右手緊握著的茶匙無意識地在杯中拌著，在茶水表面上掀起一陣波瀾。

       「我說大小姐啊，今天就別出任務了啦。既然沒人可以負責近戰的位置，乾脆放大家一天假，不是也很好嗎？」

        利恩一面和史普拉多對峙著互相瞪視，一邊按揉正反兩面各印著一排完整齒痕的發紅手掌。

        她想了想，覺得缺乏近戰主攻的情形下出任務的確有一定的危險性，於是抬頭望向阿奇波爾多準備徵詢意見，卻意外地發現他的眼中跳躍著歡欣的光芒。

        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反應，但她還是決定先解決眼下的問題。

      「吶，阿奇，我們今天就不出任務了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並不微弱，但阿奇波爾多卻是一副恍若未聞的樣子，她只好稍微提高音量，又問了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 「阿奇，我們今天不出任務了，好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嗯？什麼？好啊，當然好啊！」

        阿奇波爾多愣了一下，回過頭來便滿面笑容地應聲，奇怪的反應讓她有點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 「阿奇，你還好嗎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？還是心情不好？要不要我陪你回房間休息啊？」

        她從來沒看過阿奇波爾多恍神得這麼嚴重，再加上他的情緒表現又相當詭異，她忍不住擔心了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不，我這幾個星期以來就今天感覺最好！」

        看到阿奇波爾多可以說是歡欣鼓舞的樣子，她才半信半疑地放下心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可愛的淑女如果用完餐了，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邀妳一起到戶外想受美好的陽光呢？」

        突然一陣椅腳磨擦木製地板的聲音響起，只見家人們像是約好了似地紛紛起身離開座位，還相當自動自發地分工將桌上的碗盤和吃剩的菜餚端進廚房。一時之間，整間餐廳變得空蕩蕩地。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好呀！」

        沒有想那麼多，她只想好好把握這一段難得能與阿奇波爾多相處的時間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我先回房間換上外出服，你在客廳等我吧！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隨時恭候可愛的淑女駕臨噢。」

        阿奇波爾多眨著眼，頑皮地脫帽行了一禮才離開廚房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多久沒和阿奇好好聊天了呢？好像很久了呢……

        她一想才驚覺這些時間自己忙著熟悉伯恩哈德，卻一直都把長久以來陪著自己的人給扔在了一旁，心中浮起一片愧疚。

        「好！今天一定要好好陪阿奇一整天！」

        她興高采烈地吶喊了一聲，便蹦蹦跳跳地半跑跳著往自己的房間去了。